滇池村的古建筑在拆遷改造中即將消失

每天一早，年過古稀的莫正才都要在村子里逛上一圈，打聽一下誰家又簽了拆遷補償協議，誰家的房子又被拆了。他家的老屋是他爺爺輩留下的，是一所被外界稱為“一顆印”的小四合院，具有上百年的歷史。

　　早在去年5月，莫正才居住的宏仁村以及周邊的幾個村落，都被劃為拆遷改造之列，如今有幾個村的住宅已被夷為平地，剩下的古廟孤零零地聳立著。
　　
　　百年民居面臨拆遷
　　遠離昆明市主城區，隸屬于昆明市官渡區矣六街道辦事處的宏仁、五臘、照西、子君等4個村落，村民世代靠侍弄土地為生。數百年來，這些處于滇池沿岸的村落逐漸形成了“村村有寺廟，家家設佛龕”的格局。
　　在宏仁村，如今還保存有3幢被稱為滇池建筑文化載體的獨特民居，即“一顆印”建筑。從外面看，這種“三間四耳”式的小四合院，外形方方正正，如同一顆方形印章。莫正才家的老屋便是這類住宅的代表。
　　走進莫正才的小四合院，里面便是一個小天井，四周兩層的房子多為木質構造，瓦屋面有勾瓦和飛檐，二層的走廊可四周貫通。整幢房子的窗欞上都雕刻著花草樹木，雖然經歷了百年風雨，看山去還依然栩栩如生。
　　莫正才說，房子建于光緒初年，熱鬧的時候，小四合院里居住著三四家近30口人，雖然擁擠，但也其樂融融。
　　在莫正才的記憶里，原本村里有許多家都建有這樣的小四合院，但后來逐漸被磚混的房子所取代，現今村子里還保存著數十家“一顆印”變體，即“兩間兩耳”式土木結構房屋。
　　2000年后，隨著廣福路和昆洛路的貫通，新亞洲體育城和新螺螄灣國際商貿城于此安家落戶，幾次征地，村民們漸漸失去了土地。
　　離開了土地，懷里揣著征地補償款的村民開始謀求新的致富途徑，最終決定統一在村子旁劃出一片地建蓋一座新村，村民把錢都投入到建設上，期望將來能坐收房租來滿足子孫后代的生存需求。
　　從2005年開始，村民的新村建設開始實施，到了2007年，新村基本建設成型。村民們的設想很快就成為了現實，隨著新螺螄灣國際商貿城眾多商戶的到來，房租節節攀升，靠房屋出租，村民很快就獲得不菲的收入。
　　去年5月，一張片區改造通告把宏仁以及周圍幾個村都納入了城中村改造范圍，要求村民限期搬遷。經過一年多的博弈，宏仁新村被暫時保留下來。今年后，老村開始實施拆遷改造，現已被拆得七零八落。
　　拆遷改造開始后，莫正才向有關部門寫了反映材料，期望能從歷史價值的層面把老屋保存下來，但得到的回答是，雖然他家的房子具有一定價值，但不連片，不好保護，整個村子要一律拆平。
　　
　　寺廟成了“釘子戶”
　　在去年這場大拆遷中，與宏仁村相距不遠的照西村和五臘村被夷為平地，站在這些雜草叢生的地塊上，已經感覺不到了村莊的氣息。
　　在照西村，雖然住宅都被拆除了，但還保留著一座寺廟—寶龍寺。據傳，該寺建于明朝初年，在光緒年間重修，在1958年曾毀壞，8年前由村民出錢又重新進行了修繕。大殿的橫梁上還寫有“光緒十一年”的字樣，廟里還保留下有關記載建寺的石碑。同樣，在五臘村，還唯一保存著一座寺廟—圣恩寺，該寺始建于清康熙年間，后又多次進行了修繕。兩座寺廟歷經亂世，但都逃過劫難得以保存下來，寺廟黃瓦紅墻，無論是大殿、偏殿還是供奉的菩薩都較為完整，歷年香火旺盛。
　　拆遷改造實施后，為了把寺廟保存下來，兩村的數十位老人把家搬到了寺廟里，拆遷方多次找到他們，要求搬出再把寺廟進行拆除，老人們都不肯答應。
　　為了拆除寺廟，拆遷方可謂煞費苦心。據住在照西寺的一名老太太說，拆遷方還從昆明請來某寺院的和尚來“請走菩薩”，和尚念了念經，然后將一些牌位背在背簍里，背著朝廟外走，稱菩薩已經被請走，但他們根本不認可，拆廟之事便停頓下來。
　　在宏仁村，除了“一顆印”建筑外，還保存有建于清代的大寺和小寺（竹國寺）。竹國寺的主持釋量慧說，竹國寺于1893重建，1993年和2006年又重新修繕過，屬于文物保護單位，拆遷改造開始后，她都在積極奔走，希望能保存下來。
　　宏仁村旁的子君村（大耳村）是個大村，至2010年5月，全村有1400余戶，近4000人，轄4個村民小組。據了解，子君村民是彝族的一個支系。子君人先民屬于滇池地區最早的土著人。新中國建立后，大耳村（子君村）是滇池東岸至今仍保存“烏蠻撒摩都”（子君人）這一族稱的唯一聚居地。
　　在子君村的中間，至今還保存著規模更大的一處寺廟――護國寺。寺廟由大雄寶殿、觀音殿、財神殿、四大天王殿、十王殿等組成。據看護寺廟的村民李義說，該寺建于明朝年間，經過不斷修繕和加建才形成了今天的規模，占地面積超過5畝。
　　在護國寺不遠處，便是“大耳村古墓葬群”遺址，該遺址為西漢中晚期墓葬群，屬晉寧石寨山文化晚期類型，面積6700平方米，曾先后出土過劍、矛、斧、鞘、扣飾等銅器數百件和少量銅柄鐵劍。在1983年，“大耳村古墓群”被官渡區政府公布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雖然子君村還未正式開始拆遷，但如何對這些古跡加以保護，目前有關部門還未公布具體措施。
　　
　　傳承與保護的尷尬命題
　　在昆明市2008年實施的大規模城中村拆遷改造戰略中，有多少古建筑倒在了拆遷中，目前還沒有相關統計。一個文物保護部門的工作人員說，在拆遷中，往往文物保護部門還沒有普查到，許多古建筑就已經被拆除了。
　　記者注意到，在五華區下馬村，曾有一座保存完好、占地面積不小的古廟，多年來成為了周邊村民重要的祭祀場所，在拆遷改造后很快就被夷為平地。
　　官渡區矣六街道辦事處文化站站長李潔瓊說，在拆遷改造之前，官渡區文化旅游體育局曾做過普查，已經把寶龍寺、圣恩寺、護國寺等寺登記為不可移動文物，目前正在研究具體的拆遷保護措施，未經批準不得拆除。
　　云南省文物局文物處的人員介紹說，凡屬于不可移動文物，不得擅自拆除、遷移和改建。因特殊情況拆除、遷移，屬于文物保護單位的，必須根據我國《文物保護法》的相關規定進行報批，屬于區級文物保護單位的，要報市級文物主管部門和市政府批復后方可進行。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城市改造暨城中村研究課題組其成員由北京多所大學和研究機構的人員組成，近兩年來，該課題組曾對宏仁等幾個村落進行了調查。近期，該課題組負責人北京大學副教授朱曉陽，曾寫了一份《關于昆明滇池沿岸村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及其載體――建筑和場所保護的報告》遞交給了昆明市文化主管部門。
　　朱曉陽認為，在這些分散在滇池地區“塊狀聚落”的村莊里，傳統的建筑和寺廟不但具有一定的考古價值，而且是村民生活方式和文化傳承的載體，應加以保護，不能一拆了之。保留這些場所，將能使非物質性的文化能夠維系，這對于昆明未來延續和增強其文化吸引力將有重要意義。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在昆明市東郊的小窯村，張云家的瓦貓技藝被昆明市列入“非遺”保護名錄。然而，拆遷的即將到來，張云面臨著無地方取土，燒制瓦貓的窯洞被毀的境地。
　　云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教授白玉寶說，“非遺”的保護雖然與文物保護方面具有區別，但傳統的村落、古建筑消失了，文化傳承必然會受到一定的影響，拆遷時應該謹慎從事。
　　一個從事昆明城中村改造的地產開發商說，在拆遷改造中，如果一個村落還保存有建筑并未完全拆平，不但會影響該塊土地的招拍掛，也會影響重建時的規劃設計和總體布局，站在他的立場上當然希望整個地塊都拆為凈地。
　　官渡區文化旅游局的一位人士說，雖然寶龍寺等幾座寺廟被局里列為不可移動文物，目前還沒有定為區級文物保護單位，如果要拆除，只要局里同意，報區政府批復，按照程序也就拆除了，作為一個下級部門，是無力左右局面的，只能盡到工作職責就行了。